治冻疮

　　现在是数九，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早晨出门，寒气逼人。好在防寒设施都很好，衣着厚实，办公室里也有空调，除了衣服穿得多感觉行动不太方便外，其余也没有什么。

　　但在我年少的时候，情况不是这样的。少时过冬天，最害怕生冻疮，现在想来，还是恐惧满怀，令人不堪回首。

　　小时候，我年年生冻疮。天一冷就生，到了春天气温升高时，冻疮才会好。整个冬天，我都要忍受冻疮的折磨。冻疮生在几个地方：两个耳廓，十个手指、十个脚趾、两个手背。据说这些都是人的神经末梢，血液难以流到的地方。冻疮初期，就是一个小小硬硬的斑点。奇痒无比，白天还好，最怕晚上。晚上睡觉，被窝里温度比较高，生了冻疮的手和脚一进被窝，就非常难受，痒痒的，很多时候不能自已，恨不得把手和脚剁掉。那时看到有不生冻疮的人，就想，这是多么幸福啊，哪一天我不生冻疮，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几十年来，我的脑海里，常记着一个画面。一年冬天，随外婆去三七分赵家磨豆腐，磨豆腐要排队，我们下午就去了，一直到深夜才弄好。整个下午，我就在三七分赵家闲逛，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外婆烧火，看磨坊主人点卤、压百页。这期间，我也顺便喝点豆浆、吃点豆腐脑和百页。深夜，全做好了，就回家。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的夜晚，我穿着一双破旧的布棉鞋，踢踢踏踏地随着大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天上，繁星点点，四周是宁谧的，远处，不时有狗吠的声音传来。我的脚后跟上，长着冻疮，那份难受，至今犹记。

　　生了冻疮，就要想办法治。那个年代，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很难找到治疗冻疮的方法。我只好四处向人打听治疗冻疮的民间偏方，最后得到三种方法，一是用冷水泡脚，以毒攻毒，二是用松针煮水泡手，三是用猪血水泡手。这三种方法今天看来匪夷所思，但我当时都试过，大概就是病急乱投医之类的。

　　1976年冬天，我在上党黄村小学做代课教师。冻疮又生了。周五下午，学生放学回家，我一个人在学校里。打来满满一脚盆冷水，坐在办公桌前，脱下袜子，把生了冻疮的光脚伸进水里浸泡。桌上摆一本书，一边冷水泡脚，一边读书。光脚刚伸进去时寒冷刺骨，时间长了倒也没有什么感觉。就这样泡了好多次，冻疮没有治好。现在想来，这个情形还有点诗意。寒冷的冬天，在一所乡村小学，我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用冷水泡脚，一边读书。那份悠闲，后来很难找到。

　　还是在黄村小学，我去山上采松针，将松针放在锅里熬煮，然后将生了冻疮的手浸泡在滚热的松针水里。当时感觉还可以。但是，这种方法也治不了冻疮。

　　1977年冬天，我在上党凌塘小学代课，学校里有个学生叫汤五英。她家那时杀猪，我就去要猪血煮成的水，用搪瓷茶缸盛了，回来将猪血水热烫了，然后将生了冻疮的手浸泡在里面。热水一会儿就冷了，舍不得倒掉，过一天热热再泡。这样过了几天，冻疮终于还是没有好。五英一家给我的帮助和关怀，却让我铭记了几十年，一直没有忘掉。

　　除了上述治冻疮的方法，我想方设法在市场上买所谓治疗冻疮的药膏，办法想尽了，冻疮还是治不好，一到冬天就生。

　　慢慢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冻疮就不生了。我反思，小时候生冻疮，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饮食太差，肚里没油水，脂肪太少，不能提供足够的热量。二是衣服穿得太过单薄，不能御寒。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可以吃得好点，可以穿得好点。有这样的物质基础，冻疮就再也不生了，我也就成了心中所向往的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