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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干在记忆里的一条鱼

2017-02-20 17:15 小君
□ 张 正

  那条鱼,悬挂在奶奶房屋的正梁,也就是最高的那根梁上。

  奶奶的房屋很矮,土墙草顶,但小时候,我们仰头看,奶奶的房屋很高大。那时家家都是土墙草盖的矮房子,没有比较。我们仰头看,是看奶奶房梁上的那条鱼。

  那鱼是腌制好的红鲤鱼,有一尺来长,用一根细绳吊在堂屋正梁的中间。

  我没有见过这条红鲤鱼鲜活的红色。它的红色,是我根据鲤鱼通常的颜色,想象出来的。

  似乎在我记事之前,这条红鲤鱼就悬挂在这里了。

  有鱼,自然是要吃的,我时常像馋猫一样在那条鱼下逡巡,仰头贪婪地看,恨不得眼睛里伸出钩子,把那鱼钩下来。

  那时奶奶带着小叔过。爷爷死得早,奶奶成为寡妇时,父亲和小叔尚未成年,都是不足十岁的孩子。后来,父亲成家了,分门立户单独过。奶奶仍带着小叔过,小叔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汉。一大家,两小家,许多事情还是不分,比如吃喝,我们孙辈去她那里喝口汤盛碗饭,奶奶怎么会阻止呢。偶尔改善伙食,哪怕炖一只不足一斤的笋鸡,奶奶都会主动舀给我们一碗汤。正如我们吃好的,也少不了奶奶的。

  我问奶奶什么时候烧了红鲤鱼吃。

  奶奶说那鱼是不吃的。

  我说不吃挂它在那干什么?那时我还不会说“浪费”两个字。

  奶奶被我问急了,说瞎子磨刀——快了、快了,过年就吃!

  年到了,还是不见奶奶烧那条红鲤鱼给我吃。

  在我的期盼中,那条红鲤鱼渐渐变成了土灰色;经年累月在空气中风干,它似乎变小了、剥落了。

  我终于知道,那鱼是吃不得的,年年有鱼(余)——这是奶奶的一个心愿。挂得那么高,或许还有“跳龙门”的意思。

  在奶奶屋里玩,我依然喜欢抬头,看高高挂在正梁上的这条红鲤鱼。奶奶的屋顶已经破旧得修补过无数次,还是免不了开“天窗”,晴天,有明晃晃的光柱子像剑一样直射下来,光柱子里悬浮着无数的小颗粒。我知道那鱼肯定吃不成了,不要说它表面落满了灰尘,连它的肉,也快风化为尘土了吧。它只剩下鱼的形和名了。

  我还是渴望触摸一下经历过岁月的那条鱼。

  小叔快四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在矿上死了男人的女人,先是招夫养子,入赘在人家,后来过不惯,终究觉得家里好,又拖家带口回来了,继续与奶奶同住在那两间破屋里。住了几年,那屋实在住不下去了,屋顶跟筛眼一样,雨天外面大下,家里小下;外面停了,家里不停,随时有坍塌的可能。那时农田承包到户已有三五年,日子好过了许多。在父亲的帮助下,小叔决定翻建新房。

  小叔拆旧房、建新房的那些日子,我正在城里读高中。我仿佛听到了奶奶旧屋轰然倒塌的声音。那条在记忆中早已风干的红鲤鱼,也随着倒塌声化为尘土,想找到一星一点的痕迹都难。一切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这条风干的红鲤鱼,是一段尘封的记忆,也是一段艰难岁月的符号。

  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回来了。

责任编辑: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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