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访古之曾国藩、彭玉麟焦山访芥航（下）

彭玉麟梅花图

文/张大华

正在曾国藩遐想之际，芥航法师说道：“居士，杨忠愍公真迹存于本寺三百年，今日才是第四次开启，居士能不题个字，为本寺留着纪念吗？”

曾国藩一身轻松，笑着说：“老法师给弟子这样高礼遇，实在感激惭愧，只是仓促之间，写什么好呢？”

芥航笑答道：“居士随便吧。”

曾国藩想了会，说：“二十年前，弟子读《明史》，深为杨忠愍公的两疏感动，认为这里充满天地正气，因此心血来潮，写了几句四言古风。法师如不嫌弃，弟子就抄一遍吧！”

芥航法师会心一笑，答道：“最好！”

曾国藩凝神片刻，挥笔写道：古孰无死，曾不可班。轻者鸿毛，重者泰山。杨公正气，充塞两间。遗文妙墨，深播人寰。马市一疏，声振薄海；更击贼臣，五奸十罪。心追逢比，身甘菹醢。取义须臾，归仁千载。翩翩谏草，犹存手稿。古柏絮空，似枯弥好。郁此英风，辅以文藻。长有白虹，烛兹瑰宝。

芥航法师看曾国藩写完，击节鼓掌，说：“居士之诗将与杨公之疏并为不朽，请落款吧。”

曾国藩提笔写道：同治四年仲春，洞庭湖俗子江子城敬题于杨忠愍公二疏手迹之后。

芥航哈哈大笑，说：“曾大人，不必在老衲面前自抑了，诗与疏并为不朽，是要借助曾大人声威的，可不能凭‘江子城’三字呀。”

曾国藩惊问道：“老法师何以知道我不是江子城而是曾国藩？”

芥航笑道：“老衲已经观察多时了，大人虽是布衣小帽，但举止之间充满豪气；坐火轮来，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坐的；问的又不是一般问题；湖南人，从南京人。老衲曾听香客谈过大人容貌，综合这许多因素，脑海里早已知道是曾大人了。但尚不知这位大人是谁？”

曾国藩介绍道：“这位是衡阳彭雪琴先生。”

芥航高兴的笑道：“原来是有‘兵家梅花’、‘铁血将帅’之称的彭刚直先生，久仰久仰！”

这次从焦山回去后，曾国藩与彭玉麟按照芥航法师的办法，拟订了奏折，联合李鸿章、刘坤一等重臣向朝廷提出了建立长江水师的建议。1868年清廷正式设立长江水师，“自荆、岳二州至崇明县五千馀里，设提督一员。总兵五员，以六标分汛，营哨官七百九十八员，兵万二千人”。湘军水师正式改编为吃皇粮的国家正规军。

曾国藩回南京后不久，就率军北上剿捻，以后奉调直隶总督，处理天津教案，一路焦头烂额，再也没有机会来焦山了。

在打败太平天国后，彭玉麟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道德使命，决意回家归隐。清廷以为他嫌官小，六次给他加官晋爵，从“漕运总督”、“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到“兵部尚书”，彭玉麟一路辞去。最后朝廷没有办法，在长江水师建立以后，专门为他设立了个“长江巡阅使”的官衔，他的任务就是每年巡视长江水师一次。这实际上是一个“得专杀戮，先斩后奏”的钦差大臣。彭玉麟嫉恶如仇，六亲不认，在“长江巡阅使”任上，惩治长江两岸土豪劣绅，先后弹劾处置了腐败无能官吏两百余人，其中包括罢免了自己的老部下、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亲自斩杀为害安庆一方的李鸿章侄儿李秋升。当时在长江流域流传下一句佳话：彭公一出，江湖肃然。

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朝中已无大将。面对国难，年逾七十的彭玉麟，雄姿英发，欣然接受朝廷征召，带着棺材，以“兵部尚书”身份，开赴广东，主持中法战争。最后，他以严密的军事部署和丰富的作战经验，指挥老部下冯子才等人取得了镇南关大捷和凉山大捷，赢得了中法战争的胜利。

焦山之行使彭玉麟与定慧寺结下长达20年的缘分，他任“长江巡阅使”后，每年巡视长江都必到焦山，与定慧寺芥航法师和自然庵鹤山、六静法师交谊深厚。1874年5月日本军队进攻台湾，并派军舰进入厦门港，扬言沿江西上，攻打南京，长江水师全面备战，彭玉麟主持江防建设，长驻焦山，主持焦山、象山、北固山一线炮台建设，在此期间他捐建了藏经楼，领衔募集资金建立了文昌阁，对处于社会转型期焦山给予了无微不至的保护。在与焦山僧人的交往中，彭玉麟留下了许多诗篇和梅花画，诗篇都收录在《焦山志》中。其中在“题劫后归梅图”中，记录了他对焦山的羡慕和与定慧寺僧的交往：焦公岛是仙人宅，未许寒香付劫灰。万树梅花春似海，东皇收去复还来。绝巘菁葱翠欲流，廿年往来几登楼。只缘佛国因缘在，雪爪鸿泥又一留。

现在彭玉麟在焦山的遗迹有四处，除保存完好的古炮台、文昌阁外，另外两处：一是在焦山天王殿西后墙刻有一幅彭玉麟画的梅花刻石。这是彭玉麟在同治乙丑年（公元1865年）专门为芥航法师画的，芥航法师将之镌刻保存至今。二是在焦山摩崖石刻的浮玉岩刻有彭玉麟的一首七绝诗“红羊劫火已全销，惟有焦山土不焦。最好云林看北固，绝佳风景忆六朝”，以及落款“六静嘱书疥壁，庚辰秋彭玉麟”。诗中，彭玉麟称赞了焦山僧人的壮举，在太平天国战火漫延江南，太平军所到之处文化被毁、寺院被烧，一片荒芜时，只有焦山定慧寺僧人不畏强暴，舍身护法，使寺院得以完整保存。

不仅焦山，彭玉麟对北固山的贡献也十分大。面对被太平天国烧毁得只剩石帆楼的残状，他捐出自己俸禄，发动自己的部下整修北固山，在时任两江总督刘坤一支持下，使北固名胜得以辉煌重现。

1890年4月，彭玉麟病逝后，定慧寺僧人在枕江阁后建了彭公祠，以纪念他对焦山的贡献。已经退居的芥航法师为之题名，昌道方丈书额。龛额为：“有古烈士风跋日，此曾文正公举公语；非文正不能状公，亦非公不能副此语。”宜兴人陈任旸题写对联：“不要钱、不要命，经济皆从学问中出；能杀人、能用人，章瘅悉符好恶之仁”，概括了他刚直不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