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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大悲庵街

2019-07-09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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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勤俭街88号拆迁时的留影。

 

文/图 许金龙

大悲庵坐落在古城镇江的西荷花塘畔,建造于清顺治九年(1652)。前后两进,坐北朝南,四合院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前殿的玻璃佛龛内供奉着贴金的弥勒笑佛,两侧的楹联写的是“大肚皮能容人间多少事;开口笑了却天下古今愁”。后殿两层,楼下正殿前方的观音大士塑像栩栩如生,天花板上的油灯熠熠发光。菩萨手持净瓶、杨柳枝,身披女式风兜和披肩长巾,香案左右立柱前的楹联上写着“观彻宏微真自在;音宣圆妙大慈悲”。二楼藏有经文,木楼梯不宽,信众一般不可登楼。

平日里庵内香火不断,逢到农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观音菩萨的诞辰、得道、出家日,这里更是人头攒动,烟雾缭绕。远处的香客慕名而来,求子祈福的善男信女们无不高举大香大烛顶礼膜拜。

大悲庵街是因庵而得名的一条300多米长的老街,宽约一丈有余,弹(tán)石路面中间铺着一长条青石板。老街到底建于何时不得而知,反正历史非常悠久。它是京畿岭通向新河边的必经之路,火柴厂、面粉厂、金山粮库的工人们上下班、学生们上学、穷苦贫民去芦滩拾草、挑芦蒿、打芦柴,非走这条道不可。老街东端紧临小铁路道口,顺接牛皮坡、西下坡,远远地就能看见道口旁醒目的标志“小心火车”。一旦有火车经过,就有人放下挡道的木栏杆。沿街还有绍安里、花园巷、永利巷、黄泥滩等支巷通往四方。

平交道口旁边有一家两层楼的恒生公寓,坐南朝北。旅馆隔壁是安徽省炳辉(天长)县食品公司驻镇江办事处,正对门是大利猪行和牛行。逢到街上来了猪群牛群,行人们个个捂鼻以避。沿途居民的反响大了,赶猪牵牛人只好改道而行。

自从新开了和平路,原大伦街一截为二,东边一小段与大悲庵街接壤。顺路往东S弯处的竹笆院里有两家人家,北面三间茅草房是周仁群先生的私塾,平素有20多个左近的孩子在此念书。1956年之后,相近的几家私塾合并到民办学堂。私塾紧隔壁是袁盛记营造厂,北面4间房屋自住,后面是花园和作场,正对大门隔条街的绿篱间砌有一爿照壁墙。在通往黄泥滩的丁字路口,是一家兄弟俩经营的售水站,街坊都称老大为赵大大,周边几百户居民全在这里挑水吃。

这条不起眼的街上住有百十户人家,房子大多以砖木结构为主。左邻右舍中有做邮政局、银行的,有开火车龙头、做铁路装卸工、扛大包的,有拉钩、拉大板车的,有做火柴厂、面粉厂的,有做裁缝、瓦木匠的,有卖酱油、做煤炉、换炉芯的,还有当户籍警、做交警的。

正对着大悲庵的一户殷实人家姓孙,大门时常紧闭,进门是一道屏风。不几日便会有扬州清曲的演唱声传出窗外,弦乐柔和,唱腔清脆悦耳。花园巷内荷花塘沿岸尽是私人小花园,一般很少有人进去。绍安里巷子里整齐排列的两排楼房,充满着上海石库门的风情,据说有几家的主人在上海做事。

大悲庵街的中段的空地上有一口大井,周围人家都在井上浆洗。大井后面的大杂院里住着好多人家,多半是供销社、食品公司、簰筏业、造船社的从业人员。

大井左手的一条边平房是尼姑庵,年轻的尼姑苑华和一位老尼姑相依为命。老尼姑后来改行开了裁缝店,苑华却不知了去向。上海大中华火柴股份有限公司一部分职工迁到镇江荧昌火柴厂工作时,没有安身之处,有几户被安排住进了尼姑庵。

尼姑庵外面的墙上粉得白石灰,平时是宣传广告栏。大跃进年代的宣传漫画、除四害的报表、上级的文件布告、张榜的公告都出现过这爿墙上。1960年,尼姑庵又被腾空办学,挂上了“民办小铁路小学”的牌子。

一路数来沿街店家还真不少,像李记米行、叶记烧饼油条火面店、陶记杂货店、孙记老虎灶、朱记豆腐店、俞记剃头店……赵氏连家店专门冲米粉、卖洋糖发糕、炒炒米;王侉子开的店铺专卖大饼和高状馒头;再还有就是公家开的粮油店、煤炭店和食杂店。

解放后的大悲庵逐渐冷落,在“打倒封建迷信”的浪潮中,烧香的人越来越少。庵里的师太和小师姑们也相继离去,楼上楼下空空如也。庵前面的临街辅房是居委会的读报组,后来索性在十板门旁边挂起了“小铁路居民委员会”的牌子。公社化时,居民上办起了大食堂,大家小户都可以在食堂代伙。

居民主任每天都要在居委会蹲上半天为居民群众办事,或者召开会议、举办一些活动。读报学习、除四害、查卫生、治安巡逻、困难补助、调解纠纷、动员下放、安排就业……居民上无事不管。老主任虽然不识字,但是一干就是十几年。居委会的公章就搁在自己的黑包里,整天拎到东拎到西。下班时间老百姓如若需要打个证明盖个章什么的,非要找到居民主任的家里才行。

居民上一旦有了大办小事,整个大悲庵的前后进,包括天井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庵里曾经召开过好几届选民大会,选举镇江市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那时候门口扎起高大的松柏牌楼,庵内张灯结彩,场面庄重而热烈。

小铁路居委会管辖范围包括牛皮坡、西下坡、冰仓巷、牌坊巷、小铁路边、绍安里、小花园、永利巷、黄泥滩、老大伦街,一直到和平路边。居委会三天两头要在晚上召开居民大会,每家每户必须到会。如有不到,居民组长便会挨家挨户上门来吆喝。刚刚吃过晚饭的家庭主妇还有一大摊的家务事没做完,但不去又不行,只好指派大一点的孩子带一张小板凳去居委会凑个数。

大悲庵内的佛龛里还供着菩萨,身上落满尘埃。庵堂里挤得水泄不通,会场里人声嘈杂交头接耳,烟雾弥漫,汗腥味一阵一阵地飘散着,台上的人究竟讲的什么听也听不清楚。人群中有赤膊的,有摇着芭蕉扇的,有纳鞋底的,有结毛线的,还有看伢伢书的,根本没有多少人听讲。有人快不耐烦了,搬起凳子要回家,却被戴膀章的拦在大门口。刚刚走出人堆的几个人只好折返又回到了原处,一直熬到大会结束。

“文革”初期,和平路改名反修路,大悲庵街一度编为反修路22巷,第二年又正式定名为勤俭街。在破“四旧”浪潮中,庵里的菩萨全遭摧毁。庵里楼上楼下的房屋全部被占用,俨然成了一个大杂院,其中大部分住的是铁路职工家属。

时光流逝催人老,几十年下来,街上的新生代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住房矛盾日趋突出。新搬来的住户互相之间再也没有过去那么熟悉了,彼此越来越显得生疏。大家小户有条件的都在扩建住房,老湖丝栈前后的河塘逐渐被填平,主街支巷乱搭乱建成风,形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城中村”,原先干净有序的街道再也不像过去那么整洁了。

上世纪末,西荷花塘地段列入了城市改造范围,无锡红豆集团征收了西荷花塘这一带地块。和平路向东,北自小码头、南到西火车站,东至新货场范围内,大街小巷的墙上到处写着大大的“拆”字。老邻居们依依不舍,挥泪告别故土,各奔一方。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红豆尊邸”高档住宅群,一栋栋格调高雅的低密度花园洋房凸显出豪华的现代化气息。在高层楼宇和别墅之间,一隅荷塘里残存的荷叶依稀可见。但是,绍安里、花园巷、永利巷、勤俭街、铁路巷、银炉巷、福宁巷、潮安池巷等一批老地名也随之消失。

今天云台山下的这一带地形地貌已经面目全非,漫步其间,昔日的老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些历史的记忆。

责任编辑: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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