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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中的王龙与《王龙》中的王龙

2019-12-17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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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大地》剧照

□ 段怀清

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中人物众多,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莫过于王龙、阿兰夫妇。再加上《大地》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所以谈论王龙者甚多。

在赛珍珠早年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原配夫人》(First Wife)中,亦有一篇小说,题目即为《王龙》。只是谈论《大地》中的王龙多,而谈论《王龙》中的王龙少。

《原配夫人》(亦有译为“结发妻”)英文版1933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其中共辑录14个短篇小说。原版本对这14篇小说已经做了“分类”,即“新与旧”“革命”与“水灾”。其中,“新与旧”收小说6篇,“革命”4篇,“水灾”4篇。

在《原配夫人》中译本(上海启明书局,1939年)“译者的话”中,对于《王龙》一篇有这样一段文字说明:

《大地》的主角王龙,又在《王龙》一篇中露了脸。本篇显示革命的狂涛,虽如王龙那样一个村俚野夫,也被卷入了它的漩涡。

可见这样一个王龙,其故事与《大地》中的那个王龙的故事迥然有别——《大地》中的王龙在“革命”发生之前,已经告别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世界,去另一个世界重新与他的一辈子只有辛劳、奉献乃至牺牲的女人阿兰团圆了。在《王龙》一篇所属的该小说集“中篇:革命”中,《王龙》一篇打头,另外还有《共产党员》《晏神父》和《新马路》三篇,此“王龙”所置身的时代与世界,亦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 《王龙》中的那个王龙,“便是那个王老龙的儿子,他世居在南京附近的一个王村上。为了他每天要挑着青菜到城里去叫卖,见多识广,所以也就不像一个普通的粗俚村夫啦。”这样一个王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跟《大地》里的那个王龙不同——《大地》里的那个王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一年到头足不出乡里。而且,据说他就“出自”宿州附近西南角一个名叫“三里湾”的村子,这里的村民几乎全部姓王。

那么,为什么赛珍珠会这么关注一个名叫“王龙”的乡下人?这个王龙可以是一个老实本分、只知道一门心思种地的农民,也可以是家居城郊、每天会挑着自家种的青菜到城里集市上叫卖的菜农?在《大地》里的王龙,与《王龙》中的王龙之间,赛珍珠究竟还有着哪些隐而未发的经验的、情感的、文学的秘密?

当茶馆里原本一直在听着那位据猜测来自南方的青年的高谈阔论的王龙,弯着身子走近那青年,并且恭顺地问道:“请问这件大衫要值多少钱?”时,我们几乎一下子发现了《王龙》中的王龙与《大地》中的王龙之间的生命通道,或者说这两个王龙之间因为不同的文本而产生的距离或隔膜,此刻一下子就消失了——这就是同一个王龙。而王龙从那个高谈阔论的南方青年那里听到的最让他上心的一句话,就是“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到那时,财主会变穷汉,穷汉会变财主。”而《大地》三部曲第一部“王龙、阿兰的故事”,其实就是描述这样一个财富——家庭传奇:财主变成了穷汉,穷汉变成财主。而与青年所讲的这一切在“革命”之后都是这样所不同的是,王龙用他自己的方式,实现了“穷汉会变财主”的财富——发家梦想。

而这,正是将《大地》中的王龙与《王龙》中的王龙真正关联起来的隐秘通道。换言之,也就是说,其实《王龙》中的王龙,与《大地》中的王龙,也就是同一个王龙。

他望着大街,兀自出神,望着那人的蓝大衫消失在灰暗的远方。他想他一朝发了财,也该穿起这么一件大衫来,多柔软,多光泽,多暖和。他瞧着自己身上那条补缀了的黄布裤,赤着双焦黄的脚,他忽然冥想自己已经穿上那件体面的衣服了。这段文字,究竟是在描写《王龙》里的那个王龙,还是《大地》里的那个王龙呢?

当然,这两个王龙之间,显然也还是存在着一些不同的,甚至根本上的不同。《王龙》中的那个王龙,在听到南方青年的那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就“天天盼望着,直到他晚年的时候。因为觉得难以实现,才把它忘怀了。”

而另一个不同在于,《王龙》里南京附近城郊王村的那个王龙,因为发财梦而一变成为村里人们口里奚落的“王革命党”,而《大地》中的王龙,倒确实变成了“王财主”。

而只要稍做联想,就会发现,其实这不过是一个王龙的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已。一个是邂逅了“革命”的王龙,一个是遭遇了天灾的王龙。邂逅了“革命”的王龙,天天惦记着革命党人所说的“穷人变财主”,而遭遇了天灾的王龙,倒是在城里人骚乱哄抢之中得到了让他发家致富的第一笔意外之财——似乎也是他发家致富道路上的唯一一笔意外之财。

不过,如果一定要分辨出这两个王龙之间的“不同”,只能说上面的这些所谓不同,还都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不同,在于《王龙》一篇中,多少还能读到一些《阿Q正传》中阿Q的影子与味道,而《大地》则是完全只属于赛珍珠的——它是真正的创作,也是真正的艺术。

责任编辑: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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