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环江，水乡扬中

文/施直东

四面环江的水乡扬中，是一个由江水中夹带的泥沙逐渐淤积而成的沙洲。这独特的地理条件，造成了扬中江通港、港通河的一个完整水系。江、港、河渠中丰沛的水源，养育着世世代代的扬中人民。而与扬中人民最靠近、恩赐予扬中人民最直接的，就是那些河道沟渠。

一

扬中水系发达，主干河道连接骨干河港，骨干河港通长江。自古以来，扬中境内大小港汊纵横，埭前圩后大小河道相通。涨潮时，江水涌来，进入大港、支港；港水再通过涵洞，进入大河、小河，使扬中具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资源。

我常常想，扬中的大港、支港，大河、小河，决不是天然形成的。而应该是扬中人民祖祖辈辈开掘而成的。倘是如此，那么，就整个扬中而言，这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啊！这工程，从什么时候开始，由谁规划设计，由谁组织实施，怎样施工开挖，动员了多少人力，经历了多少时间。诸如此类的问题，似乎很难考证，也很少有人提及。我因此非常敬佩一代接一代的扬中土著，惊人的创造能力和锲而不舍的顽强毅力！

港水与河水，是通过一座座涵洞连通的。木制的长方形涵洞，埋在道路下面，涵洞有门，可以开关。河里缺水，潮来时，打开涵洞门，港水汩汩地涌进大河、小河；河水太满，落潮时，打开涵洞门，河水汩汩地流到港里。涵洞就这样非常方便地起着河中水量的调节作用。因此，每一个圩几乎都设有一个涵洞。在我们那一带，从东到西，就有金家大圩，姚家小圩，十圩，五十圩，边圩等多个涵洞。

由于有了这样一个完整的水系，世世代代以种田为生的扬中农民，便大致没有缺水的烦恼。

而且，因为有着源头活水，所以人们永远留恋着那清明如镜的河水。那时候，孩子们学游泳，非常方便。无处不在的河，就是无处不在的天然游泳池。下河摸螺蛳，掏螃蟹，顺便也就学会了游泳。大热天，小伙伴们，三五成群，一丝不挂，下河游泳，在清澈透明的河水中，一招一式，尽在眼底；再加上蓝天白云，倒映水中，是颇有点诗情画意的。

二

水乡扬中的农家，普遍设有“水桥”。这水桥，就是在河边打几根木桩，上面搁几块有平面的石头，以方便到河边洗涤。水桥有两种。一种是独家使用的，另一种是公用的。那些港边、河边的公用水桥，每天上午洗涮高峰时，年轻年老的家庭主妇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这里，边洗涤，边谈笑，东家长，西家短，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热闹非凡。

“河水清且涟兮”，年年月月，家家户户，都是在水桥上淘米，洗菜，洗衣服。厨房用水，是用水桶到水桥上挑水，倒进灶间的水缸里储存。这水，可以直接用来煮饭，烧菜，烧开水。大热天，赶路或干活时，口渴了，蹲在河边，捧两口清凉的河水解渴，是不用担心卫生与否的。

以往的扬中，以农业生产为社会经济的主要成分。在一年两季的农作物中，以水稻种植为主。水稻水稻。稻子的生长过程，绝对离不开水。而为水稻调节水量的，最直接的就是河。稻田需要水的时候，扒开田头的缺口，河水呼呼啦啦涌进田里。遇有大雨，暴雨，稻秧被淹，则扒开缺口，使稻田里多余的水哗哗地流到河里。倘遇多日不雨，或港水偏枯，河水不丰，稻田缺水，则在田头架起水车，取河水救稻，叫做车“救稻水”。反之，如遇大雨滂沱，再加上大潮汛期，秧苗遭淹，则需要依靠集体力量，架起水车，全力以赴，将河水排到港里，以降低河水水位，叫做车“出水”。

在尚未使用化肥的年代，田头小河还兼有积肥的功能。一年之中，河底积累起来的河泥，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初冬，请专业的罱泥人，驾一只小木船，在河底罱河泥。然后，将河泥均匀地散布到田里，增加土地的肥力。这是基本不用花钱的、绝无污染之虞的天然肥料。

从春到秋，大大小小的河里，生长着各种无名的水草，统称为“薇草”。站在河边，用两根成竹竿，绞起这些杂草，就是上好的猪饲料。河岸边生长的蒲，繁密茂盛，有一人多高。秋天，割下来，用作烧锅的燃料。夏秋之间，满河的菱盘，碧绿。中秋节前后，坐在木盆里，翻开一个个菱盘，摘取菱角。一篮又一篮的绿菱、红菱和“野菱”，“菱米”都是洁白的。生吃这“起水鲜”的嫩菱，真是一种享受。河里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茭白，菖蒲，浮萍之类，一年一年，生机勃勃，自生自灭。

三

每年，那和风拂煦的春天和烈日炎炎的盛夏，都是旺水季节，也是水生动物们最活跃的季节。

站在河边，你就可以看到，水面上，一簇簇乌黑的小蝌蚪，成群游弋的鰺鱼，跳来跳去的大青蛙、小青蛙，昂首游过的水蛇，伸屈前行的蚂蟥。缺口塘边，密密麻麻难以数计的风虾。河底，缓缓爬行的螺蛳，举螯横行的螃蟹，不紧不慢划行、有时成群结队上岸“晒衣”的乌龟。在河水的中间层面，漫游着行动迅捷的河虾、从容沉浮的鱼类。河中水族们，就在这天赐的静谧安逸的自由世界里生活、繁衍。

如果拦出一片水域养家鱼，终年不需投放任何饲料，任其在自然状态下生长，就可以养出几斤或十来斤的大鱼来。我们家旁边人家有一个家鱼塘。天气闷热时，一伙伙鲢鱼，草鱼，青鱼，慢条斯理、自由自在地浮在水面吸氧，一条条鱼都看得清清楚楚，“皆若空游无所依”。

有水就有景，有河就有景。一年四季，景色各异。在扬中，那河上、那河畔的景色自然也是随季节变化着的。

初春，河里的水生植物才刚刚醒来。因此，河面平坦似镜。春风和煦，“吹皱一池春水”，显现出细细的波纹，静中有动。一阵春雨落下来，细雨绵绵，水面如烟。江南雨中风光，大致如斯。夏日，河边的杨树、柳树，枝叶婆娑。水面蛙鸣，树间蝉鸣，枝头鸟鸣。处处充满蓬勃生机。在我家附近的那一片荷花池里，满河覆盖着碧绿的荷叶，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荷叶间夹杂着一枝枝映日荷花，别样娇妍。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河水渐渐不如夏日的丰盛。但这正是在河里采菱、捕蟹的好时节。冬天，河边树上的叶子飘落殆尽，盖满河面的菱盘枯黄沉底，河里、河边的动物植物也都隐藏，枯萎。那是一片“肃杀”的景象了。三九严寒，河面封冻，冰面如镜面，洁白、光滑、平坦，没有一丝杂质。要洗涮，要取水，就必须在水面上敲出一个冰洞。

待到虫鸣惊蛰，惠风阵阵，春雨潇潇，一个新的季节轮回又告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