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仪征人在镇江的求索
近日,市民吴先生发给记者两张老信件的图片,希望了解一下背景。记者多方查考,发现写信人是一位仪征人,而他竟然与镇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写信者是仪征人氏
图1
这封信用钢笔书写(图1),字迹清晰,信中讲的是请托之事:“张瑚、李成两兄左右,本月十七日发上一函托调查在港仪征同乡,并附表式一纸,十余日未见示复,恐有失落,兹再奉上表式一纸,请接信后即为进行。此次调查系由中央发动,虽暂时未见有何实惠,但为将来一切请求根据,所以非调查填报不可。不向公家与私人帮助,即以此次调查名册作辰,本就是希望来公初步调查名册亦甚重要,表式用考贝纸,书式填用不在好看而在实际。请辛苦速赐办为荷。弟愧能力薄弱,不能为家乡友朋多多效力,但调查是求实惠的开头,如有机会,弟与会照、东木,无不竭力以赴也。专此敬请,旅安,弟包明叔谨启,复信寄台北市漳州乡九巷四号,盼速复。”
图2
再看信封(图2),左下角印有“国民大会”红字,左上角邮票已被撕去。信封内容为:“长春路光复东村一五四号,李成先生台启,包明叔自漳州街九巷四号寄”。再结合信中内容,可知包明叔从台北寄出此信。
信的大意很清楚,大略是包明叔请张瑚、李成调查在港仪征同乡,这个“港”可能是香港,请对方加快办理。同时,从内容来看,好像这两人之前有求于包明叔,但是包明叔限于能力所限,无法提供更多帮助。如果不结合当时背景和对话语境,确实无法知晓他们在说啥。
尽管如此,这封信还是将包明叔的籍贯暴露了,他之所以想了解“在港仪征同乡”状况,原来他自己就是江苏仪征人。包洙(1891-1974),字明叔,现代著名教育家、新闻事业家和文学家。1912年中学毕业,任小学教师,旋考入南京伍生队,又入国立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东南高等师范学校深造,国民政府教育部国语研究会进修,受过系统的文武教育。
镇江大地发光发热
作为一名“文武双全”的仪征才俊,包明叔施展拳脚的地方没有选家乡,而是选择了一江之隔的镇江,他在镇江生活几十年,这里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
1917年,包明叔接受余姚魏小辅之聘,主持镇江孤儿院。近代以来,尤其是进入民国以后,频繁天灾人祸造成的大量贫苦儿童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不少绅商纷纷设立专门机构对贫苦儿童进行救助,孤儿院可以说是其中的代表。作为一种起源于清末发展于民国时期的新型民间贫苦儿童救助机构,孤儿院在当时贫苦儿童救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917年至1927年,包明叔担任镇江孤儿院监院(院长)期间,他聘请良师授课,实行半工半读,开展勤工俭学。镇江孤儿院突破了传统儿童救助机构“养而不教”的局限,主张“教养兼施”,为使孤儿们出院后能够独力谋生,院方在收养的基础上,还教授他们一定的知识和技能。最终,被收养者能继续升学或找到职业的将近千人。按现在的观点来看,包明叔在当时就开展了幼稚园、学前班或职业班的初级尝试。
遵循这一理念和思路,包明叔一发而不可收。1926年,镇江女子职业学校(镇江三中的前身)创建,包明叔受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时任董事长冷御秋先生之邀,担任该校首任校长。1927年,包明叔又参与创办镇江女子蚕桑职业学校,创设协和蚕种场,为社会培养了一批蚕桑专业人才。
从这些经历可以看出,包明叔一直担当的是职业经理人的狠角色,而且干得很出色。1928年,包明叔在镇江的求索之路出现重大转折,他从经理人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办报人,这种转折因何发生,现在已无从知晓。
百折不挠新闻前辈
图3
1928年10月,包明叔在镇江创办《新江苏报》(图3),从此开启了波澜壮阔的新闻生涯。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在镇江办报而非扬州,可能是镇江是民国江苏省会的缘故。1931年6月,镇江城区成立报业同业公会,包明叔当选为第一届公会主席,以后又被选为江苏省新闻学社的常务理事。
办报中,包明叔不忘提携扬州老乡,他聘请小说家程善之任主笔,其撰写的《新江苏报》社论深得时人好评,有“笔底风雷”之誉。程善之每天撰写时评一篇,由该报专人渡江取递。由于程善之笔锋犀利,切中时弊,订《新江苏报》者往往先阅读《时评》。这样一对“黄金搭档”也使报纸发行量不断攀升。《新江苏报》民办、日刊、自备印机,以镇江、扬州商界为主要发行对象,办报经费来源主要靠营业收入和党政、商界方面的少量津贴。其社址在伯先路,扬州设分社。报纸内容偏重商业报道和国内外要闻、广告等,副刊“小思潮”以“有趣味、有描写,砭时不伤雅,叙事不近俗”自誉。
当然,包明叔也很能写。自1920年起,他同时担任上海《申报》、《新闻报》、南京《中央日报》、香港《大公报》等报社驻镇江记者站记者,可以说将“记者站”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他还是《旅行杂志》等期刊的撰稿人,在《江苏月报》上发表“如何方不愧为标准的新闻记者”这类文章,为从业者现身说法立标杆。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新江苏报》先迁扬州复刊,后迁泰县出版。1940年冬,迁上海转入地下,以油印作第三次复刊。1942年迁苏南宜兴,第四次出报。1943年迁宜兴乡间,第五次复刊。1945年9月,迁镇江恢复正常出版,至1948年停刊。这样一份履历,如果能被评为镇江报刊史上最曲折复刊经历,当无半点愧色。
学者背影耐人寻味
重新回到信封,上面印的“国民大会”显然是重要背景。“国民大会”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名义上代表全国国民行使政权的机关,先后于1946、1948年召开:1946年大会任务为制定《中华民国宪法》,又称“制宪国大”;1948年大会任务为施行宪法,选举总统,又称“行宪国大”。包明叔1946年11月被选为制宪国民大会代表,兼江苏省参议员;1947年9月被聘为宪政实施促进委员会研究委员会委员;1948年当选为行宪国民大会代表;新中国成立前夕去了台湾,续任“国大代表”。因此,包明叔手边有这种“国民大会”公函封可能性很大。
图4
其实,相比这段不算长的从政经历,包明叔的学人本质更为丰富:他研究文字学,有多部著作问世,其书法很精彩(图4为北京卓德国际拍卖2014年春拍拍品)。包明叔在台湾编著出版了《说文部首通释》,这本书的由头可能是其早年在国民政府教育部国语研究会进修的经历。包明叔对汉字本源进行深究,如对不太容易掌握的“而”字用法,他有一段记载:清代某学政在一个童生的文章上批云——“当而不而,不而而而。而今而后,已而已而。”读来十分有趣,与那些枯燥乏味的语言学著作形成了鲜明对比。
新中国成立初期,台湾不少开明人士提议推行简体字,包明叔也是其中一员。林语堂先生在他的《汉字有整理、统一及限制之必要》一文中,提及包明叔所著《说文部首通释外篇(研究简字参考)》说:“包先生懂得六书,所以没有悬起六书的招牌来反对简字……包先生要敬告不习惯用简字的父兄姑姊们,要认定时代,要牺牲自己的习惯,来便利子子孙孙……”当然,林语堂的愿望最终没有达成,但包明叔著作的影响力还是显而易见的。
包明叔还著有《抗日时期东南敌后》一书,从书名看这是历史书,联系到其十四年抗战中转战多地的办报经历,应该是有感而发。他还创立了中兴国剧社,致力于在海外传播国粹文化。包明叔1974年逝世,享年83岁……要给包明叔画张素描颇为不易,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其人生的华彩段落都是在镇江定格的——第二故乡成就了他,他也给镇江带来不断的希望。
(竺捷)
图:竺捷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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