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芙蓉楼 悦读文字

方言里的城市

2017-01-02 17:39 小君
□ 李 晓

  一个没有了方言的城市,好比一片森林,生长的都是同一个品种的树,未免太单调了一点。

  一个城市的生长,也如树一样,枝丫上栖息着南来北往的人,人在树上栖息久了,就形成了城市之树的年轮。城市之树上的人,众多鸟儿的啁啾,让一个林子,才那么婉转动听。

  方言,也就是乡音。在都市里的乡愁,有时就是靠对乡音的寻找来慰藉的。来自东北的老郭,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他说话,依然还是东北方言。我问老郭,都几十年了,你为啥乡音未改?老郭呵呵一笑说:“改不了,改不了。”一个人的故土,紧紧扎着他初来人世的根须。腊月里,老郭去火车站坐火车回东北过年,他在火车站遇到两个说东北话的男人,还没上火车,三个东北男人便在火车站里的小馆子喝得微醺。老郭在火车上给我打来电话:“那人的大姑,就是我们屯子里的人啊。”

  蔓延的方言,塑造出了一个城市的集体性格。所以打探一个城市的性格,有时得通过方言的密码里去获取。方言,也是血液,在一个城市的血管里奔突、融合。方言顽强地在城市里得以流传,似乎也让一个城市的生命力更加强大,这也是一个城市海纳百川的胸怀。

  “你克(去)哪儿啊?”有天我去店铺里打酱油来蒸鱼,路上遇到了来自湖北的老陶,他这样热情地同我打着招呼。我说,陶哥,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鱼吧。老陶中午真到我家来吃鱼了,他带来了家里一瓶存放了二十多年的老酒,打开瓶盖时,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酒香。和他交往了好多年,老陶那天才跟我说起他来到这个城市生活的原因,是那年他落魄流浪时,遇到在湖北一家馆子打工的女孩,给他买了一份饭菜请他吃了,他留在了那家馆子打工,和那个女孩相爱后,后来就随女孩到她故乡城市开了一家馆子,与她结婚成家。老陶那天对我说,他对一个家的感情,也有对一个城市的恩情。

  像老陶这样说着故土方言的异乡人,来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他们对常说的第二故乡,如果在心里都流淌着这样美好的感情,那么让一个方言落地的城市,汇聚起更大的暖流。

  一个城市的方言,会让这个城市更具家常的烟火味儿。我去西北一个城市出差,一家宾馆的老板听到我的声音后,朝我激动地扑过来相认,居然是一个县里的老乡,他免了我几天的房费,还带我去吃美食赏美景。临别时,他只对我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去他老家村子里,帮他邮寄一包庄稼地里的泥巴过去。我照办了,把泥巴邮寄去,他用这泥巴在家里阳台上做了一个盆景,他用手机视频发给我看了,盆景里郁郁葱葱的植物,是老家的土孕育出来的。

  一个大都市里的教授在网络上撰文疾呼,延伸到天际线的高楼,快把方言逼到濒临“死亡”的边缘了,赶快抢救一下方言。教授说,他害怕跟孙子提自己老家的事情,老家的方言,已经和他的孙辈,在都市里隔离开了一个无法跨越的栅栏。他还这样发问:“一个没有了方言的城市,是幸还是不幸?”教授的发问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方言,真需要抢救,还是让它安乐死? 不过大多数的声音是,在一个没有方言滋养的城市,城市的语言是没有生气的,干瘪的,方言的消失,就是一些文化的消失。

  众多乡音聚集起来的城市,才是一个城市浩荡的气流。

返回首页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