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峥嵘岁月 我与镇江老兵忆往昔】抗美援朝女兵袁萍访问记
金山网讯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是毛主席对妇女解放运动的号召,也是对袁萍老人生平最好的注解。在硝烟纷飞的朝鲜战场上,她是年纪最小胆子最大的女兵;在矿山沙石四落的矿场,她是面不改色全力救治的医师。无论哪个身份,她都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女英雄。
“其实我的经历很简单,就是一个从部队到地方的过程。”袁萍说。
袁萍1935年8月出生在江苏徐州的一个小庄子上。整个庄子都是袁家的,袁萍的家庭虽然是地主,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是一个贫穷的地主。为寻出路,兄妹七人各自离家发展。1949年4月,袁萍考入徐州青年干部学校,毕业后进入二十四军教导团,从徐州到达上海闵行,没过多久又南下,到达福建。当时原本要派二十四军所在的三野去解放海南岛,虽然最后派的是四野,但海上军训还是参加了。一个年仅13岁的小姑娘哪经受得住海上的大风大浪?
“条件十分艰苦,但我坚持下来了。”袁萍说。从福建回来后又到中南预科总队,即原24军71师。当时正在招第一批女飞行员,由于袁萍的文化程度相对来说比较高,便被调去当文书。随后飞行员们赶至东北(黑龙江省)牡丹江参加集训班,71师也由陆军转为空军15师。1950年,部队来到了丹东进入朝鲜,1951年袁萍随第二批部队中的雷达车参加战斗。
这时候的袁萍才15岁,已在美军侵略朝鲜战场奔跑。那个时候战场恐怖到什么程度呢?美军飞机一群一群,飞来飞去,有四五十架飞机分批次轮番轰炸,俯冲撒下照明弹比白天还亮。雷达车是我军空军的眼睛,自然也是美军要炸的主要目标。年龄尚小的袁萍和其他年轻战士还不知道这一点,误以为车底是一个躲藏飞机的好地方,就往车底钻。同车的炊事班长下车连喊:“过来!过来!”几个人赶紧跑出来,袁萍跑了20多米遇到一个坑,炊事班长赶忙飞身将她压趴在坑里,以身保护这个小妹妹,而炊事班长被一个弹片炸到了臀部。一车13人,跑出来的只有7个,但幸好车没有完全被炸毁,留在车上的一人受伤一人牺牲。
雷达车对空军来说是第一线。虽然不直接对上敌人打仗,却是主要的被打击对象,每次被派出来调角度的人都面临着巨大的暴露风险。在其他战士眼里袁萍还是个小孩,每次都护着她不让她去。雷达车上真正上机观测的只有六七个人,而作为女性的袁萍则成为队伍的小“管家”,肩负起后勤工作,医疗救护。她入朝的时候是个冬天,吃的是难吃的炒面粉、压缩饼干,喝的是直接从地上抓起的雪块,就这样度过了8个月。8个月之后换防,就回到中国了。
回到公主岭后,袁萍被分配到机关,成为宣传干事、文化教员、打字员、广播员,部队叫干啥就干啥,部队去哪人就去哪。当时部队想培养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年轻人,鼓励大家去考大学。一开始她个性要强,不想按部就班地接受分配去学医。由于地方的大学也可以考,便自己复习高中的课程,考上了大学。当时她受时代浪潮影响想学纺织,却阴差阳错进入了法律系。由于出身地主家庭成分不好,不适合读法律,最后还是回到军医大学医。学习两年半,实习一年,毕业以后就分到24空军医院,此后一直从事医务工作。
“我这辈子不说救了多少人,都是应该的;特别注重培养人才,因为人才是国家的。”袁萍说。
袁萍在部队待了七年。1955年部队授衔,由于女同志太多,便令部分同志转业。虽然不再穿军装,她依然留在空军医院里为部队服务,后来才转到地方。当时北京协和、长春一汽、辽宁鞍钢这几个大单位各招数十人,袁萍都没有选择,在姐夫的建议下成为部队医院里唯一一个转业回老家的人,来到了利国铁矿医院当外科医生。作为外科医生,尤其是矿区医院的医生,忙碌程度可想而知。后又先后调至镇江青龙山白云石矿和韦岗铁矿职工医院,担任院长,冲刺在医疗一线,也为培养新一代医学人才鞠躬尽瘁。
袁萍性格好、心态好,人也豪爽,附近的男女老少、职工村民见到她都会尊称一声“老院长”“袁医生”。或许是因为接受过战火的洗礼,她的胆子也特别大。当时矿上工伤事故频发,状况惨烈,几乎没有人敢救护收治这些伤者,只有袁萍敢。即便是遇上坠井而亡散落一地的残躯内脏,她也面不改色,沉静肃穆地用医务室的床单将血肉收集包裹起来,对每一个生命都会用不同的方式给予尊重。
青龙山一个修理工师父在修理搅拌机的时候,由于误触电闸开关,手臂瞬间被斩断,像蹄膀一样挂在机器上。袁萍当时正在家中休息,听到发生工伤的消息,来不及换衣服立刻往工地跑,包扎止血、消毒吊水,动作麻利。伤者即使痛到意识模糊也不忘问:“袁医来了吗?”这时耳边大喊一声“来了”,大概是他心中最动听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医护人员不懂事,把伤者的断臂放到脚边,伤者一看,顿时昏了过去。袁医生赶紧让人把断臂搁在伤者头侧,将伤者送至医疗条件更好的江滨医院。
那时的袁萍经常送事故患者去医院,情况危急哪还顾得上挂门急诊,每次都直接闯手术室把伤者送进去抢救,也为此经常和医生护士长吵架。当时江滨医院的一个院长也是部队转下来的,对袁萍说:“小袁啊,你胆子挺大,这么大的工伤你们领导都不来。”她回答:“那还来得及喊领导,直接跑上来救人了。”院长感叹:“真不愧是部队下来的。”
作为一个医生,仅负责直接的医疗救治在袁萍看来远远不够。
一开始韦岗这里还只是一个仅一间房的小医务室,内外全科都由袁萍一人接手,后来才慢慢地盖了楼扩成医院。这个医院也是什么都没有,桌子椅子都是她用从井下捡来的木板拼凑而成。因为木板上还残留着水泥,木匠担心损坏刨子不肯做,她又四处找人商量换取平整的木板当桌面。韦岗铁矿医院这才渐渐地像模像样了。
由于韦岗铁矿矽肺尘肺病患者众多,袁萍牵头请省里的防疫站派车子来拍片,请市医院的相关专家成立矽肺工作领导小组。矿场里的职工每年拍一次片,只要是有怀疑的都被调离岗位,同时落实矽肺职业病的有关待遇。
医院里分来的大学生都被袁萍勒令“回炉”,去各大医院进修一年,积累临床经验。她情愿自己去白班夜班昼夜颠倒替这些年轻人值班,也希望自己院里的新一代医生、护士、药师们能够好好学习,回来以后大家都能提升医术并考职称晋升。所有可以学习新技术、新地点,她都不放过。年轻人想离开这里去寻求更大的发展舞台,她也很乐意放他们走,为他们牵线搭桥。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医术传授出去,这边培养完了送走了再从那边要人来培养。有一个女孩子想考医学院,袁萍专门给她弄了单人宿舍,鼓励她专心学习。女孩经过不懈努力考上大学,即使后来去往美国生活、开中医诊所,也始终不忘袁医生的培养。即使不在学校、不是老师,袁萍也做到了“桃李满天下”。
“为什么我对党的信念那么强烈?因为我哥哥是为了抗日战争牺牲的,这也是对我人生极其重要的影响。”袁萍说。
袁家虽是地主家庭,但同时也是光荣之家、医学之家。大哥袁绍杰是地下党,刘老庄八十二烈士之一,有革命烈士家属证明书为依据。二姐在无锡华东空军搞气象工作,后调到南京总部。二哥哥在成都读医学院,解放以后到步兵学院当教官。大姐早年在徐州教会医院当护士,大姐夫参加过抗日战争。弟弟和弟媳妇也均为南通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再加上投笔从戎又还乡从医的袁萍,这个人才济济的家庭打破了我们对“家庭出身”的刻板印象,出身无法选择,走上革命道路却成为这家人的共识,这样爱党爱国的家风家教也值得大家敬佩。
然而“地主”这个家庭背景在“唯成分论”的年代,成为了袁萍学法律、入党的阻碍。尽管她当兵出身还上过朝鲜战场,转业下来也是一方名医受人敬仰,15岁就入了团还当了团干部,几十年来不断提交入党申请却一直没能如愿。但是她这么多年从未放弃,心中一直保持着对共产党的信仰,听党的话,跟着党走。直到1991年离休时终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老革命的新党员”。
离休后的袁萍也没闲着,参加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演讲团,不辞辛劳,去各市县、学校、部队、企业厂矿轮番演讲,对青年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被评为全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先进个人。她对年轻人报以极大的期待:
“年轻人要上进,要学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今年是抗日战争75周年,抗美援朝70周年,世界格局很不平稳。我们国家要不断地前进,也希望年轻人要挑起重担,成为国家强起来的主人。”
袁老说,虽然遇到过敌机轰炸、见到过残肢断臂,却始终保持冷静;遭受过至亲的离世(牺牲),承受了命运的坎坷,却一直乐观上进、厚以待人。在战场上不怕牺牲,英勇战斗,在医院里和时间赛跑,抢救生命,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进可为是战场巾帼,退亦为良医益师,这就是袁萍老人。
无论在哪里,袁萍老人都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女英雄。(魏心怡 /文 魏心怡、吴秋华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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