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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戏场

2022-09-06 10:14 来源:京江晚报

原来的高桥影剧院所在地 图:孙建远 提供

原来的高桥影剧院所在地 图:孙建远 提供

现在的送戏下乡

现在的送戏下乡

文/孙建远

我的家乡原是一个多剧种流行地区,有扬州戏小开口、七字段,有无锡滩簧,还有香火戏、花鼓戏等。这些都是小戏,草台班子串乡唱的,这些唱戏的也是真正的“戏花子”,随便在哪个村上一凑,能开出火仓,就唱。

在我们那京戏才是“大戏”,那是在集场(以前也称庙会)上唱的,或者是某个达官贵人、富裕人家办喜事,连唱三天“大戏”。京剧在我们那儿一直是正经剧种,好玩的要哼几句的话,那也绝对是京剧,绝不会哼几句“小开口”,但在乡下能看到京剧的机会太少了,只能听听好玩的人清唱。家乡还有一种特殊京剧演唱形式,就是由六个人搭班子坐下来清唱,当地人叫唱“六书”。这种“六书”未见有文书记载,只是民间口头传说,后来看到有资料上称为“乐舒”,总觉得太文气,不符合这民间艺术的本性,但在我们那儿,以前一提到六书班几乎人尽皆知。

“六书班”是六人坐唱,不是清唱了,文武场都有。笙、箫、笛、板鼓、大鼓、哒板、二胡、京胡、琵琶、唢呐、大锣、小锣、大钹、小钹等等一应俱全。唱、做、念、打也如真正在戏台上一样,做功处该行弦就行弦,开打处该敲什么锣鼓点就敲什么锣鼓点。只是他们是坐着唱,又不上装,只有听觉形象,没视觉形象,就如同听录音唱片一样。看戏者善听那才是更高层次欣赏,老戏迷们往往都闭着眼睛“拍板听腔”。他们对所唱剧目都熟,唱词、念白都会,稍有脱板、黄腔什么的都逃不过耳朵。家乡的“六书”始于何年,已不可详考,但家乡有不少人都喜欢“大戏”,闲来无事或自个走夜路,都喜欢哼上几句。

这些从正式戏班子退休下来的“老戏子”,再围上一些当地好哼京戏的人,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唱戏圈。一般开始都是学清唱选段,渐渐清唱不过瘾了,就要学全场。化装上台演没那个条件,因陋就简,就集资办这文武场乐器,创造了这种坐唱形式的“六书”。这种活动开始多“自娱”,村上一些京剧爱好者,凑在一起唱唱玩玩,渐渐就有了“娱他”性了。人家有喜庆时就请这些人去热闹热闹,也就是烟酒招待,慢慢地才成为“有偿性”。他们平时都“自娱”为主,胡琴一响,嗓子就痒,因为爱好这行,有人家来请就在本村或外村搭班子,一起跟过来过瘾,钱不钱的倒不在乎,锣鼓一敲,胡琴一拉,唱得开心。所以,我们那儿还有句话:“村里的六书班,请六个来十三,一桌坐不下,只好两桌摊。”

我们那里规矩的“六书班”都是亲戚朋友送的,前者唱“六书”不少就是主家自己掏钱,而名义上还是亲戚送的,哪天唱都安排好。后者就不一样,送“六书班”人很多,安排不开,那就同时有几台“六书”开锣了。娶亲一般唱四场,正日前头一晚上一场是“暖房”,正日两场,一是“接轿”,二是“送房”。次日有“会亲”一场,有的最后还加一场“酬客”。新屋上梁、祝寿一般唱两场,小孩“抓周”、“过十岁”一般一场。镇上不少“六书班”都喜欢争抢娶亲正日“送房”的那一场“正场”,这是各班子争夺的最佳场次。于是“对台戏”开始上演,那可是戏迷们饱“耳福”的好机会。

记得有次某个大户人家娶儿媳,晚上“送房”时竟有两个班子同唱“对台戏”。一个安排在前面天井,一个安排在厅里,东头一个西头一个。两班子都是三张八仙桌拼起来的台,桌帏不光绣,还都缀闪片,台子都插着用琉璃珠穿起来的“戏棚”,老远地闪光。一场“六书”是四大两小六个折子戏,因为主家娶亲,图吉利,两边开锣戏都是《龙凤呈祥》《甘露寺刘备招亲》。按一般程式台柱子要在当家戏里出场,这就能让听众最后留下好印象,可外村班子这一回出“倒五龙”(推牌九术语,即把大点子放前面)了。一上来就是他们的台柱子老生演乔阁老。“劝千岁”那段“流水”唱得真如行云流水,且字正腔圆,确实功底很深,一下子就把镇上老戏迷征服了。本村这边唱小嗓倒也不错,可孙尚香的戏毕竟不多,听众中有些不坚定分子就渐渐转移了,到唱当家戏时,这边是《四郎探母》,那边是《辕门斩子》。这边演杨四郎的大概是刚喝了些酒兴奋了点,一声“倒板”,“站立宫门叫小番”那高昂的声音几乎要把大厅都震倒了,不光这边听众高声喝彩,连在那边听《辕门斩子》的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喊好!本村“六书班”的面子,算大大地扳回来了。

除“六书班”,一年一度热闹的集场上也时有“大戏”,戏台上摆四五个大衣箱,出演以武戏居多,他们最拿手的是《走麦城》,关老爷的马童一出场就连翻了18个空心跟头,那才叫好呢!《盗仙草》也很叫响,演白娘娘的从摞着的五张八仙桌子上一个鲤鱼打滚跃下来,也出彩……现在,这种因陋就简的“六书”在家乡早就没有了,我却十分怀念它,怀念它唱对台戏的那种“争强好胜”气氛,怀念它“请六个来十三”的“为艺术而艺术”的可笑又可贵的精神。

责任编辑: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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