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闹猛到平和的古镇
插画 谢子涵 绘
文/吴春波
没来由地喜欢扬子江,浩浩然,滋润着历史,奔腾着传奇。也曾无数次想象过顺江而下的酣畅,一个人,迎着江风,伫立船头……每次到儒里,第一站总是扬子江畔的王利桥,似乎唯有看到了扬子江,才能明确自己的方位。
古时的儒里有东、西两街,东街始建于北宋,西街筑于明嘉靖年间,千古悠悠沙腰河恰好成了天然的分界线。连接两街的是横亘河上的王利桥。“长虹腾空”的王利桥西侧,便是“飞阁镇流”的沙腰河闸。闸与桥相依相伴,气势巍峨,成为儒里引以为豪的古街标志。
据史志记载,过去,由扬子江捕鱼归来的船只可直抵王利桥,鲜美的水产形成热闹的鱼市。人们南来北往,渐渐在此连绵成繁华的商业中心,江鲜、山货、鸡鹅、米、药以及饮食店等,纷纷落户。尤其是鱼汛旺季,沿扬子江停靠的渔船逾百艘,日交易量相当可观,闹猛劲堪比清明上河图。只是,太平天国时期,镇江及东乡一带被太平军所占,市场逐渐衰落,渐渐演变为以民居为主的住居村落。
镇江东乡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据《长江渔业史》记载,镇江东乡王利桥渔港形成于清康熙年间,每逢春季鱼汛,沿江苏南、苏北、湖北、安徽、山东等地渔船云集,“船以百计,人达数千”,遂成为扬子江沿线著名的渔业商埠。
天蓝蓝,水蓝蓝,拉起锚,开起船,把稳舵,撑起帆。“一拉金嘞格,嗨唷!二拉银嘞格”……高亢的渔歌号子在浪涛上起伏,一浪高过一浪。在落日的余晖里,在浩荡的江风中,一群渔民挥舞着粗壮的臂膀,齐喊着有力的号子,扯起满风的帆篷……
当我再次漫步在儒里古街时,我一直试图恢复那段已经远去的辉煌往事,每一块石板、每一个门面、每一堵灰墙,都似乎在替我叩问……一家家摆满琳琅满目水产品的店铺吐露出鱼的气息,各式布幡招牌在屋檐下飘舞。
在儒里,我就像一尾鱼,自由自在,随心而走。石板路上,一段岁月摩挲的遗痕,老屋顶上,一檐枯草摇晃的时光,旧门扉后,一个悠悠走远的故事,都足以让我想象。看时光的剪影落在长长的弄堂深处或明或暗,真的会有太多的情绪萌生,真的不需要太多的言辞表达,只需一颗安静的心体味时光的流转。
扬子江一年之中总要涨几次水,也要撤几次水。最早的是桃花水,然后是草芽子水,再是涨伏水和秋水。每次涨水鱼都会随水而动,也是一次汛期的来临。
扬子江的鱼汛季节性很强,多发生在每年的春秋两季。三四月份,春汛水涨,这时候也正是各种鱼类的繁殖期,几乎所有的鱼都会聚群活动。赶上了鱼汛,在江里撒网,一夜间可以捕捞到很多鲥鱼、刀鱼。
最热闹的时候是渔船拢港,渔民们个个喜逐颜开,搭好跳板,把船上的鱼一筐筐卸到码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期以来,小镇的人们大都以渔为生。渔船拢港后,小镇也热闹起来。明清时小镇有百余家店铺商号,山珍海味、南北奇货、中药西药、锦缎丝绸、钱庄当铺、烟馆青楼,米行茶馆,驿站邮局,行行不缺;各种店铺的生意比往日红火许多,铜匠、铁铺、网厂也忙得不亦乐乎。给船加水、充冰、送货的独轮车络绎不绝。做小手艺、小买卖的生意人,也整日盘旋于码头,吆喝、招揽生意。
初夏的午后,阳光炽烈地照射下来,让人无处躲藏,唯有沙腰河畔的垂柳轻轻飘荡。查看门牌,颇有些奇怪,路的东侧是儒里,路的西侧标示的却是殷家、爵家。沿河建筑粉墙黛瓦,花格门窗,二、三层木结构楼房,有羊肉店、书店、酒吧、展馆、浴场等,古朴中透着清新的现代风格和些许异域风情。西侧则是一大片明、清、民国时期的民居,逼仄的巷弄,拥挤的老屋,往往是一个门牌号又衍生出众多的小户。几位老者在各自的屋前张望,热心地向我们讲述着老街的点滴过往。
手握儒里朱氏宗祠的讲说者朱谷玫老人提供的一份地图,上面清晰地标示着儒里历史街区保护建筑分布,朱家、张家、殷家、王家……似乎是百家姓的大集结。一间间寻找,似乎撞进了一本本厚重的族谱里,破败中生动着,残损中倔强着,不显山不露水地保留着封火墙、砖雕门楼等遗存,分明是儒里古镇历史的见证。
这个午后,小街安静着,阳光蜜一般铺盖大地,将一幢幢老屋投射出清晰的阴影,如一部无声的老电影。阴影处,是我不知所措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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